被迫的自愿读张爱玲第一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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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天,张爱玲透过母亲娘家亲戚黄岳渊介绍,带着两篇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去拜访《紫罗兰》杂志主编周瘦鹃。周瘦鹃爱花,尤爱紫罗兰,因着黄岳渊是园艺家,自家的几株紫罗兰免不了日后要烦劳黄岳渊。未读时,周瘦鹃已然起了留下稿子的想法。

未曾想,周瘦鹃读后深喜之,决定马上在刚复刊一个月的《紫罗兰》第二期(五月号)刊出,然因篇幅有限,“两炉香”分五期,到同年9月刊完。于此同时在《紫罗兰》创刊号上,周瘦鹃介绍了《沉香屑·第一炉香》和张爱玲:“如今我郑重地发表了这篇《沉香屑》,请读者共同来欣赏张女士一种特殊情调的作品,而对于当年香港所谓高等华人那种骄奢淫逸的生活,也可得到一个深刻的印象。”

“两炉香”的顺利刊出,对张爱玲而言,不啻是极大的鼓舞。虽然在这之前张爱玲已开始卖文未生,但那是在《二十世纪》英文月刊,卖的是洋文。因此在《紫罗兰》顺利迈出第一步,也是中国文坛关于张爱玲这一幕的正式拉开。从此张爱玲作品像开了闸的水,源源不断发表在伤害主要杂志上。两年时间里,她发表短、中篇小说共十七篇,约二十六万字。散文有四十二篇,约十五万字。值得一提的是,除却“两炉香”之外的作品均未在《紫罗兰》发表。

张爱玲出身于清朝达官显宦之名门,父亲是旧派纨绔子弟,母亲和姑母崇尚西洋文明,为新女性。她曾就读于上海的教会中学和香港大学,接受了现代的历史观念和文化观念,接受了西方小说的影响,但她8岁读《红楼梦》,一生称赞《海上花列传》,写出的小说,其中活动着各色旧人物,而且偏是用改造过的言情小说体式来表达的。这一切,使她有可能创造出熔古典小说、现代小说于一炉,古今杂错、华洋杂错的新小说文体。

《沉香屑·第一炉香》的确是一部具有雅俗共存文学气味的小说。它写的是一位女性的爱情悲剧,以中国古典小说为根底,从题目和叙述风格有极强的市井小说色彩;同时她能在叙述中运用联想,使人物周围的色彩(如绿色)、音响、动势都不约而同地富有照映心理的功用,充分感觉化,造成小说意象的丰富和深远(如月亮等意象)。明显留下西方现代派的先锋痕迹。

小说的主人公葛薇龙原是一位年轻女学生,在香港因为经费不足投靠“名声不很干净”的姑妈。结实了风流浪荡子乔琪,执意要和他结婚。明知这是个圈套,明知乔琪的爱和她所追求的爱显然不是一回事,他和姑妈都只把她当工具。她还是睁着眼跳了进去,通过出卖肉体的行径来获取钱财,供应她所追求的“爱”。简而言之,就是她乱来赚钱让他去乱来,而他们的爱情只是一个个短暂的片段:“仿佛开了一朵橙色的花,花立时谢了,又是寒冷与黑暗。”

她自己说她是“自愿”的,清醒地堕落,但我觉得她的“自愿”是被迫的自愿,这才是这一人物让人倍感悲凉之所在。

说她自愿,是因为从头到尾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她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踏进姑妈给她准备的房间,试穿姑妈专门给她准备的各种衣服,她就明白了,她就像姑妈买进来的一个可以利用的赚钱工具。说她是被迫的,因为她也挣扎过。她念书很认真,还报了唱诗班,结识那里的大学生;当碰上乔琪和睨儿乱来,得知他对自己的爱也给过其他许多女人后,她也有想过回家:“我知道我变了。从前的我,我就不大喜欢;现在的我,我更不喜欢。我回去,愿意做一个新的人。”可是现实给她的回应是一个又一个的打击。这种挣扎是徒劳的,也是痛苦的。

这就好比待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努力地去寻找一个门,想走出黑暗。终于,找到那个门了,费尽一切心思去打开它,却发现门后面还是门,没有自己追求的所谓的光,每一扇门窗后都是墙壁和武器,每一扇门窗后都是铁网和栅栏。她还想挣扎,她继续寻找,可是,她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门,有多少个门,门后面又有什么?有自己追求的光吗?还是都是冷冰冰的网,再次把她套住,再次让她沦陷。还要挣扎吗?敢继续挣扎吗?

这比痛苦还可怕。它还伴随着对未知的恐惧,对付出无结果的绝望和无奈。张爱玲对环境的描写是很有功力的。在对葛薇龙刚答应住在姑妈家,回家向父母汇报情况那天晚上的景物描写早已预示了一切。“那边,在山路的尽头……早有一撇月影儿。薇龙向东走,越走,那月亮越白,越晶亮,……越走越觉得月亮就在前头树深处,走到了,月亮便没有了”。一开始给你“一撇月影儿”,让她去追,可是等她走到了,现实告诉她本来就没光,就算有也不是属于她的。多么残忍。“薇龙站住了歇了一会儿脚,倒有点惘然。再回头看姑妈的家……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就算外表再华丽,那也是埋葬一切的坟墓。那天晚上其实是葛薇龙命运的重要转折点,因为她一住进她姑妈那所白房子,就被“埋葬”了,再也“走不出来”了。

《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作为一个穷亲戚的许多心理活动都传达出张爱玲在香港读书期间的感受。当时在港大校园里,聚集着来自马来西亚、印度、新加坡及英国等国家的华侨子弟。与爱玲不同,这些人多是富家子弟,家境殷实。行走在他们中间,张爱玲则显得有点寒酸。她努力读书,渴望用自己的努力来填充内心的那份自卑与虚空。可时代的车轰轰烈烈地往前开,年12月,日本人进攻香港,中断了张爱玲埋首书本的学生生活,辛苦征得的学习机会被战争拦腰截断了,奖学金、英格兰的留学之梦,也统统被扫进了战后的废墟里。小说中的葛薇龙努力读书无果,现实中的张爱玲在港大苦读三年,成绩优异,本来很有希望被送到英国去深造的,但战火让学校遭了殃,所有的文件记录全被毁掉。英国日子也不好过,留学梦是做不成了。三年苦读,如梦一场,了无痕迹。

执笔者挣扎无果,书中人也只能被迫自愿。

张爱玲曾在作品中说:我学写文章,爱用色调浓厚、音韵铿锵的字眼……因此常犯了堆砌的毛病。”这也许是她谦虚的自我调侃。这篇文章的语言就像叙述风格一样通俗,音韵铿锵的字眼没怎么看到,倒是色彩的运用有点特别:偏爱绿色。文章大量使用绿色进行修饰,如: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玻璃窗也是绿的、花绿漆的小铁门、绿宝石蜘蛛、只看见绿玻璃窗里晃动着灯光,绿幽幽地、红红绿绿的小扫帚星……就连乔琪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绿色,原本象征着生机勃勃,但文中的绿色不是。那个绿给人的感觉不是绿叶的那种绿,而是那种污浊的绿,给人一种油油的不舒服的感觉。是那种你一旦陷入其中就走不出来的绿。就像梁太太和乔琪给她设下的圈套,她一开始以为是生机,可是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张大网,无边无际的大网;就像黑暗中的门,原以为是通向光明的地方,但她一打开,却发现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

葛薇龙的“自愿”和我们平时所说的“自愿”也是不太一样的。正常的自愿是当你有更好的选择时,你却选了另一个。葛薇龙的“自愿”是被迫的自愿,她的“选择”比没有选择还悲哀。是一直在黑暗中痛苦着,还是追逐那莫虚有的光,不知道尽头在哪,不知道有没有尽头。这不仅仅是痛苦的问题,这还有一种恐慌,一次次打击,一次次绝望。所以她干脆选择了堕落,这就是她口中的“自愿”的堕落。

在有些时候,痛苦也能笑出声音。她的选择在某些程度上是能带给她快乐的。在乔琪吻她的那天晚上“她有一种新的安全,新的力量,新的自由。今天晚上乔琪是爱她的。这一点愉快的回忆是她的”。在婚后她也有快乐的时候,和乔琪“一团高兴的过年,跟孩子一样。”痛苦是真痛苦,快乐也还是真快乐。但这种快乐是张爱玲笔下特有的让人不忍直视的快乐,冰冷的快乐、灰色的快乐、是自欺欺人的快乐,是带来痛苦的快乐。

有人认为文学作品中要有一个东西作为亮点来平衡这个世界当中所有人的罪。读完给人一种希望、一种向往。如《雷雨》中周冲的形象。周冲身上充满了一种光明的欲望,陈思和先生认为《雷雨》如果没有了周冲,这个作品就会变得非常的灰暗。有的人批判“爱与美”的理想太幼稚,觉得这只是一个乌托邦的梦想而已,但人在任何时代都是需要乌托邦的。这个东西恰恰又是人类非常宝贵的东西,它给人以生存的希望和勇气,使我们接触文学作品的人,感到了一种活下去的勇气。但这是今天社会最缺少的,也是张爱玲的作品缺少的。

读完张爱玲的作品,你是不会有一种希望和向往的感觉的。像文中的葛薇龙,不挣扎是痛苦,挣扎的话还不止痛苦。她的未来“不能想,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怖”。她告诉你孤岛也终会陷落,毕竟光能照进任何微小的缝隙,但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影子。人的心灵就像一阵风,到处都在也到处不在,到处栖息也无处栖息,只剩流浪,只剩严寒。

“要做什么,立刻去做,不然都来不及了。”这是香港人从战争中得出的教训,也包括爱玲,“出名要趁早”,晚了就来不及了。张爱玲确实对自己所处的时代的时代氛围把握得非常之好,年,那时太平洋战争已经爆发、上海沦陷,上海市民感受不到未来的新气象,却特别容易沉醉到对往昔生活的记忆和迷醉之中,张爱玲就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中获得了成功。《沉香屑·第一炉香》发表后,张爱玲一举成名,立即成为上海沦陷时期读者与媒体青睐的对象,成为上海摊上一颗最耀眼的文学明星。也许故事讲到最后,这炉香也已经只剩下灰烬,但这冷香,却带着张爱玲独特的韵味,不断沉淀。

—end—

引用资料:

《倾城难再寻:张爱玲》,作者:余芳,中国出版集团公司出版,-1;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作者:钱理群,北京大学出版社,-5;

《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第二版)》,作者:陈思和,北京大学出版社,-2-1。

《新文学史料》(京)年1期第4~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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