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样的女性,在一生当中,都有迷人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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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男人的魂之地》
撰文/姜建强
(一)
说起来也真神了。什么东西一到日本人的手里,就变形失真,成为地道的和式的东西。
本来就是欧洲人发端的大杯喝酒,大声调情的男人世界的酒吧,欧风东渐到日本后,日本人把它改造成了小盅饮酒,细声调情的女人世界的酒吧。
男人世界的酒吧,是男人征服女人,男人是凯撒。
女人世界的酒吧,是女人主宰男人,女人是女帝。
日本人的这一改造和颠倒,是基于这个社会的“母性体质”的文化。
日本学者河合准雄在其《母性社会日本的病理》中,把日本男人称之为“永远的少年”。
日本学者土居健朗在其《日本人心里结构》中,把日本男人的体质称之为“撒娇”的体质。
于是,美貌青春的酒吧女,就像白合花一样,常开在“永远的少年”的心里。
于是,管理小小酒吧的掌门人,被“永远的少年”亲昵地称之为“妈妈桑”。
于是,结束了一天的商务活动的日本男人到了酒吧,就像孩子回到了家,可以倒在妈妈桑的怀抱里诉苦撒娇宣泄,恢复身心的疲劳。而在妈妈桑的眼里,这帮男人全是需要哄的半大孩子,别看他们在外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白天狠三狠四地地对部下发号施令,晚上来到酒吧后变得格外温驯天真,乖乖地掏出钱包,换取心灵的抚慰和按摩。这方面真耐人寻味。
这是在凌晨五点半左右的银座线地下铁的电车上,时常能看到的光景。这时总有三二青春女人坐在椅子上。金黄色长长的卷发,上面洒了一点儿亮粉,灯光下一照,有点像头皮屑。长长的耳环,挑黑的睫毛,淡淡的腮红妆。黑色靴子,包裹着性感的小腿。皮草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豹纹的吊带裙,裙角镶着一圈白色的蕾丝花边。膝上放着精致的敞开拉练的小包,浅黄色的LOUISVUITTON的,里面放着手帐,还剩一半的爽健美茶,挂满小装饰物的手机。包的边缘已经磨损了,有点脏脏的感觉。脸色和眼神流露出一种苦涩的疲倦。这既有一夜不眠的疲倦,也有一夜劳心的疲倦。和OL小姐迎着朝阳上班不同,酒吧女是迎着朝阳下班。
黑白被颠倒了,作为女人的心相当然也颠倒了。
酒吧女和OL,前者更能闪现人性的本真,前者更能博得日本男人的欢心。
这令人想起作家井上靖的一句话:“无论什么样的女性,在一生当中,都有迷人的瞬间。”
(二)
有人说,东京的酒吧,就像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有多少,东京的酒吧就有多少。当然,这是调侃之语,非真也。但一到夜晚,整个东京的酒吧都亮起色彩斑斓的灯火,确实像天上的星星的一样,闪烁亮丽,倒也像银河落东京。据统计,仅新宿歌舞伎町这巴掌大的地方,就挤满了超过家的大小酒吧。特别是凤林会馆的那一片,更是一家接一家。而银座大街则是以高档酒吧著称,据说至少有多家。耀眼生辉的看板,令人迷茫。此外,池袋、涉谷、上野、赤坂、六本木、目黑、新桥、有乐町等地,也有为数不少令男人销魂的酒吧。
东京的酒吧像女人,有其品位、气质、情性之分。
若说新宿的酒吧,它风骚、性感、酣畅、热情、奔放;若说银座的酒吧,它缠绵、温柔、纤细、多情、含蓄。新宿的酒吧,使人想起风尘烟云、煽起情欲高潮;银座的酒吧,使人想起春花秋月,泛起情事涟漪。新宿的酒吧像村妇,泼辣低俗;银座的酒吧像贵妇,高雅经典。
同样是做酒吧女,银座的酒吧女羞答答悄悄地对向“卖艺不卖身”的舞妓,艺妓看齐,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对外表白“卖笑不卖身”,大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
同样是做酒吧女,新宿的酒吧女则要高调的多。虽不公开宣称“卖笑也卖身”,但她们用行动向男人表明了这一点。她们同时嘲笑银座酒吧女是五十步笑百步,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话虽这样说,可新宿女还是想方设法地往银座挤,争取做上银座女的位子。因为人往高处走,即便同样是做酒吧女,如能在银座当小姐,那可称得上是最高的“横纲”级别。
虽然最终目的都是一个:女人掏尽男人的口袋里的钱,男人玩尽天下的女人。
(三)
东京的酒吧由于有品位之分、气质之别,因此上班族的日本男人常去新宿,那里有他们的梦之乡。文化圈的日本男人爱去银座,那里有他们的魂之地。对日本男人来说,经常去银座泡酒吧,便是不凡之士,便属上流社会,而对卖笑为其职业的酒吧女来说,最高境界和理想是能在银座开店自己当妈妈桑,便是身份的象征。
日本的文人喜欢泡银座,这是有传统的。已故大作家吉行淳之介便是著名的银座游人,他与无数银座女人有过从无间断的艳事,这些风流题材和体验后来都写进了他的小说和对谈集里了。如他有一本与同是作家的开高健的对谈集《关于美酒——人为什么要赞美酒》,里面就大谈美酒与美女的互动,大谈酒吧女与男人的互动关系,倒也不失清新。这也决定了在作家中他的酒品是最好的,对女人也最温柔。日本文学大奖之一的芥川奖得主伊集院静,以宫泽贤治的“不输给雨,不输给风”为其座右铭,常冒风雨到银座探艳猎情,逗美人开心。有的作家如浅田次郎等人都是在银座的酒店里等着直木奖或芥川奖的公布。因写作《失乐园》而名声大起的渡边淳一则经常和大王制纸公司的社长井川高雄穿梭于银座各酒店之间,大家常看到渡边身边都是美女包围而谈笑风声,令同行羡慕不已。当然“情圣”作家渡边也有本事让这些美女开心,尽管他年纪偏大一些了,但还能让她们倾倒。因为文人都想进出银座,因此有一位一心向往纯文学的剧作家尾原一骑也到银座放荡。有一天,一位客人对他提出了最不该提的问题:“你成名有何用?不如吉行等大作家。”尾原听后大怒,便痛打客人,本人因此也入狱。真是才子滥情,浪子挥金。银座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
由于上流人士多,银座也有善待文人的传统,妈妈桑有时让他们赊帐,有时算他们便宜些,有时指派店里的“一枝花”坐在他们身边。这些爬格子、拿稿费的文人心存感激,只待下次再来。年因写《萤火虫之墓》而获直木奖的作家野板昭如回忆当年得奖情景说,当晚他去了10家银座酒吧,每家都不收他的钱,连跟着去的人也都免费。这样在银座白吃白喝了半年,而且许多酒吧女还送倒送他礼物,真是出尽风头。因为当时得个直木奖,像是中了上亿日元的彩券奖,不像现在的直木奖就像卡拉OK演唱会的奖一样。
(四)
银座为何能让日本男人流连忘返呢?当然,银座地处高档,气氛不同于新宿、池袋、上野等地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恐怕还在于银座女个个姿色出众:一双白白的小脚踏在高高的木屐上,步子带着飘逸感;一身淡淡粉红色的和服包裹不住那丝一样滑的香颈、玉背以及酥胸;那湿润的丰唇、深沉的眸子又是如此的风情万种又不失华贵的持重。据说这是银座女的标准像。
除姿色之外,银座女还会以“艺”技悦人。与只会点点烟斟斟酒递递毛巾的一般酒吧女相比,银座女则需每天看报又需知道文坛近事体育近况又需学心理学,这样才能应付客人的种种话题,不至于冷场。银座女和一般的酒吧女不同的是,她们雾里雾外的、烟雨朦胧的哄骗男人还能上升为一种术。如在前几年,有一位银座女以蝶蝶的笔名,写了一本书。书名就叫《成为一名小摩女的方法》。这位蝶蝶以自己在昏暗的酒吧里练就出的对付男人本领,教导要想成为指名率高的小摩女说,即便不是美女,即便不是身材火爆的巨乳,只要能捕获男人心,就会使男人发狂,他就会时常来捧场。每天要有几张脸,白天的脸、晚上的脸要有不同,高兴的脸、冷淡的脸要不断交替,如此等等。这本书一下成了老女人小女人的必读书。而另外一名银座妈妈桑拮居樱子所写的《银座妈妈桑教你看男人》,则是教导人如何分辨好男人和坏男人以及怎样与这些男人交往,一下也成了日本女人的圣经。
客人们在银座的女人堆里打滚穿梭,借此认破人性机玄,滋润思想,激发灵感,从而写出好作品。而有的日本名流则干脆拜倒在银座女的裙下,向他们求婚,把银座的世界带回家,把银座女的感觉带回家。在这点上,日本男人倒也有可爱之处,他们比较宽容,不太忌讳酒吧女、青楼女的身份,与她们动真感情,最后结婚生子的大有人在。这和中国男人把风尘女看成“东风恶,欢情薄”有很大的不同。这点,戴季陶在《日本论》中也有所提及。
对于银座的男人们的尽情尽兴,银座的妈妈桑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除了有讨男人欢心的“艺”之外,还有最厉害的杀手锏就是泄露男人们的老底,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和前首相桥本龙太郎有过一夜情的银座妈妈,前几年也写了一本书描述床上情节,令桥本难堪不已。最近又有一位叫英子的银座妈妈桑也写了一本书叫《夜之文坛博物志》,描述文人们在银座的夜间活动:如说野坂昭如是花花公子,说安部公房是三P性交的爱好者等。演员米仓凉子为了要在《黑色皮革的手册》的电视剧中扮演银座妈妈桑的角色,请正牌妈妈桑传授经验。妈妈桑说了三条长袖善舞的经验:要做酒吧妈妈桑第一要头脑好,够聪明,知道揣摩男人的心思。第二要有气势,要压得住男人。第三则需要无情,懂得逢场作戏,永远都不付出真感情。看来银座的女人还实在不好欺。
日本文学作品的代表《徒然草》曾如是说:“以女人发作绳,能系大象:以女人屐作笛,能招秋鹿。”如是而论,银座能有如此的知名度,是否也和银座妈妈桑的手足肌肤艳羡肥泽有关呢?进一步而思,酒吧和吧女,是否就是日本男人生存的母胎呢?我在想,世界上可能也只有银座的酒吧,银座的妈妈桑能把男人的色,欲,情,性完好地平衡在一个点上,从而使男人的意欲升华,创造出男人应该创造的东西。这就因了歌德在《浮士德》里的一句话:“永恒的女性,引导男人上进。”
(五)
在东京,无论是池袋也好,上野也好,涉谷也好,或者是六本木、赤坂、目黑,一到夜晚,一间间玲珑小巧的酒吧便深入在黑暗之中,泛着霓虹灯的光亮。而周围的黑暗是令人伤感而迷蒙的,稍不注意就会被黑暗拉进去。进去后的酒吧也是幽暗的,女人柔和的笑声变成了音乐,烟雾从每一根手指上缭绕着,手中的杯子从右手转移到左手。身边的那些陌生的男女,带着他们的经验,明确地在声音中重述着某种绝望无边的事件,某种激情洋溢的事件,或某种终身都该诅咒的事件。四季的鲜花布满该放的地方,虽有“满城春色宫墙柳”的景致,但也使人泛起“雨送黄昏花易落”的凄凉无常感。
在这里,内心的不安和混乱都会在流动着的一支器皿的澄红色颜色之中消失。
在这里,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情欲,是克制还是放纵,也将会在吞下辛辣而有味觉的杯中物后,作出最终的微带醉意的选择。
在这里,智者和愚者一样,都将以最袒露的灵魂、最本真的精神,最直觉的意识去面对一个千古不变的恼人的问题:人何以为人?
东京的酒吧,大都隐身在整幢整幢的大楼里。七八层高,十一二层高,全是酒吧。平均每层至少有三四家,一家紧挨着一家。这家叫“雅”,那家叫“樱”,墙角的一家叫“紫罗兰”。客人们一般也不会走错门。妈妈桑们在智斗,小姐们在拼底色。但这一切都在相当的平和的气氛中进行。没有使恶,没有谩骂,更没有暴力。她们都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不是你的你不要抢,是你的你不要让。毫无疑问,这也是日本有序的商业化社会的潜规则。这样看来日本女人的素养还是相当高的。即便是卖笑的妈妈桑,她们也有她们的优雅和风情。
(六)
客人来了。妈妈桑一天里的欢天喜地的时候到了。
有的是老客人,是妈妈桑用甜言蜜语拉来的。有的是新客人,是妈妈桑略施小计在街上拉过来的。有的虽是老客人,但他想去其他人家开开荤的时候,在电梯里碰上妈妈桑被硬拉过来的。下午二三点醒来后的妈妈桑,第一件是就是翻看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名片夹,妈妈桑的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哪位该发短信诱诱他,哪个该打电话痒痒他,妈妈桑心里都有一本账。
端上来的水果拼盆是艺术的、漂亮的,但这是妈妈桑在上野最便宜的水果摊买来的。虽还没有到腐烂的程度,但新鲜度肯定是有问题的。递上来的威士忌,妈妈桑是尽可能的掺水和加冰,并私下关照小姐要多喝快喝。客人走后,妈妈桑会把剩下的东西收起,备下位客人再用。妈妈桑真是算尽了心机。她一边对着客人送出迷人的微笑,或挺着酥胸抱抱搂搂,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位客人身边需要换哪位小姐,哪位客人需要给他晾在一边,以示对他出手不大方的惩罚,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一切不能说妈妈桑心地不善。只能说东京的酒吧实在太多,东京的男人实在太少。一个星期有三天不上客人,妈妈桑只能急得磨快斩人的“刀”。
从小看漫画长大的日本男人,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打发的客人。他们的思想比草木还简单。他们不挑剔,递上什么喝什么,给什么吃什么。边上哪怕坐得是一位老女人,他们也能给与基本的不失面子的关照。最后结账,妈妈桑报个数字,他们就掏钱走人。他们没有出钱就是大爷的盛气凌人,他们没有当众羞辱酒吧女的自以为是。因此就连中国人开的酒吧,妈妈桑和小姐也都喜欢作为客人的日本男人。当然,有的客人会缠住妈妈桑,问一些古怪的问题。这时的妈妈桑也必须耐着性子捣浆糊,如渡边淳一在他新著的小说《爱的流放地》中有段情节这样写道:
菊治重新环视了一下四周,当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试探地问道:“妈妈桑,你知道那种欲仙欲死的高潮吗?”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妈妈桑发愣似地看着菊治。酒吧里播放着藤圭子唱的一首老歌——《摩洛哥的女人》,低沉而慵懒的声音十分动人。菊治漫不经心地刚要随着哼唱,妈妈桑反问:
“为什么你突然问我知不知道那种销魂的高潮?”
“请别误会,我一直想向你请教,世上有些女人知道这种销魂的滋味,而有些女子并不知道吧。”
妈妈桑的话刹那间喷了出来:“还有这种分类?”
“也不是分类,根据经验的不同,女人对性爱和男人的看法都会因此发生变化吧。”
“当然了,应该是吧。”
你看妈妈桑还得要知道使日本男人销魂的性高潮的方法。
(七)
素有日本“庶民歌王”之称的美空云雀,她有一首拿手歌,歌名叫《悲酒》。歌曰:
独自在酒吧饮酒,
酒味带着那别离的眼泪,
但愿饮酒能忘记那倩影,
面貌却仍浮现在酒杯上。
酒若有心,
当浇掉我心中的忧苦,
虽然越饮越悲,
边饮边泣也是为了情。
这首歌,歌词情意绵绵,曲调荡气回肠。任何人若在深夜走进一间小酒吧,看到过独自一人在那里喝酒,迟迟不肯回去的男人,就会知道,美空云雀唱歌时流泪,是为那寂寞而自伤的男人流的。
这是一首唱酒吧,唱男人之心唱得最好最感人的歌。
因此,从这个角度看,我真佩服世界上第一个营造酒吧的那个人的智慧。因为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那些陌生人并把他们的虚弱和迷茫,不安和焦虑带到他的酒吧中来,用一种时常定格又时常变幻的空间,再用威士忌调制出世界上最为愉快的杯中的美酒,供陌生人消解和排遗。因此,酒吧又是一种建筑结构,是座放满音响、窗格、花朵和美酒的居室。
当然,东京的酒吧也使人联想起东京的陪酒女。陪酒女看似轻松飘逸、笑颜常开,但那举起的酒杯却是沉重的,因为在杯物中有那述说不清的的苦楚与辛酸、无奈与困惑。而这一切都化作了男人的欢笑与得意。川端康成历经13年写就的获奖小说《雪国》,其主人公驹子就是一位酒吧陪酒女,看似她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弄姿作态,对客人有“举止十足的艺妓模样”。但酒尽人散之后,她借着酒疯,高声呐喊:“头疼啊,头疼啊,苦恼,苦恼!”非人的生活,折磨得她近乎麻木的状态,但又不完全麻木,只有再陪客,借酒消愁,麻醉自己。撕碎的灵魂在抽泣。
酒吧女是满嘴荒唐言。她们的名字是假的,年龄是假的,出身地是假的,学历是假的,唯有性别是真。但有时乳房也是假的。这也不能全怪她们。应对每天不同需求的男人,只能以假乱真。她们用勾人魂魄的眼神,用闪露大腿的开衩,捕获本来就已经脆弱不堪的日本男人的心。因此成功率还是很高的。但问题是大款的客人不常来,有地位的社长也就这么几位。因此酒吧女之间的争风吃醋,互相倾扎,也使小小酒吧充满魅力。人性的善恶在这里厮杀。女人的智慧在这里较量。惊天的阴谋在这里诞生。日本电视剧大都以杀人事件为主要情节,而且大都是美女杀野兽,这就源于成千上万家酒吧演绎提炼出来的故事。这也是日本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
在这个世界,只靠善良是活不下去的。但是如果不善良,活着也没有意义。这就是客人走后,酒吧女要发酒疯,酒吧女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的一个原因。客人走了,生命也就过去了。花自飘零水自流。将来在那里?未来在哪里?
(八)
酒吧的世界,还是一个精彩的世界。
前几年日本电视台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女帝》,就是改编自仓科辽的同名小说。该剧以东京的银座为背景,讲述少女立花彩香的成长过程。立花彩香是一名高中女生,母亲在火之国---熊本经营着一家小酒吧,彩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但是这一切却被金钱和权力摧毁了,最终母亲经营的小酒吧被强行收购,母亲也因积劳成疾、身患绝症离开了人世。面对人生变故,彩香欲哭无泪,倔强的她准备退学,发誓要替母亲报仇。彩香离开故乡来到了大阪,在一家酒店中当陪酒女。刚入门的她备受酒店No.1的丽子排挤,但她依然咬紧牙关。就在这时她认识了伊达直人,一个年轻俊朗对她很好的男孩。但是伊达直人的真实身份是黑社会,他专门负责骗取陪酒女,然后直接把她们卖到妓院。彩香通过妈妈桑知道了直人的真实身份后,非常难过和伤心,但是她却从心底对直人恨不起来。直人也对这个独特的女孩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得知彩香的愿望是成为夜晚世界的女帝后,他决定帮助她找到通往成功之路。
你看,小小的酒吧,有政治阴谋,有黑道火拼,有女人竞争,有纯真的爱上升为欲罢不能的性。善脱胎于恶,美脱胎于丑,真脱胎于假,亮脱胎于暗。就是在世人眼里集追逐色相、欲望和金钱于一身的酒吧,也有真实的人性袒露的一面,也有对命运抗争的一面。这部电视剧连续剧赢得的高收视率也表明,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不管他(她)从事什么样的职业。
日本茶道始祖千利休在体会饮茶的用心所在时说过:“夏天使人凉爽,冬天使人温暖。”其实这用来描述东京的酒吧女也是很形象的。可不,当仰望满天繁星时,自然就想起东京的酒吧,想起东京的酒吧女。那里有记忆,有梦幻,更有那作为人的本真的原始与袒露。
(九)
妈妈桑、酒吧女、客人(政治人物、财界大亨、黑道成员、社会名流、社长总裁、普通百姓),他们之间的互动,他们之间所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实际上就是现实的日本社会的一个写真。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超稳定的铁三角的关系。日本政治,不能没有酒吧。日本经济,不能没有酒吧。日本文化,不能没有酒吧。日本普通的市民生活,更不能没有酒吧。酒吧就这样和日本人和日本社会缠缠绵绵地纠合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把酒吧功能化,意象化,用女人看守男人,用女人滋润男人。在骚动的母胎中,日本男人完成了第二次的身心发育。这不能不说是日本的一个创造。
(十)
夜深了。大街小巷里灰蒙蒙的静谧,只有雨点滴在空旷无人的路面上,发出清晰的响声。远处,有三二日本男人搂着酒吧女,半醉半醒、摇摇晃晃地结束了完整的一天。看到日本男人这般模样,真不敢相信“松下”、“索尼”、“丰田”,“雅马哈”是出自他们的手。
真是漫漫的长夜,漫漫的心路。
关于作者:
姜建强,曾大学任教,研究哲学,20世纪90年代留学日本,后在东京大学综合文化研究科担任客员研究员,致力于日本哲学和文化的研究,积极书写、介绍日本及其文化,已出版有《另类日本史》《另类日本天皇史》《另类日本文化史》《大皇宫》《山樱花与岛国魂:日本人情绪省思》等。
版权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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